第400章
但她能感覺到,自己的反應慢了很多,半晌,她才側過眼,對上阿普刀鋒般的側臉,她抿着唇,纖長的睫毛淺淺地在眼窩下投射了陰影。
她聽到自己綿長的呼吸,然後,扯了下嘴角:“我和崔遲真的是父女關系?”
阿普沉默,眼眸輕輕地眯起,腮幫子有些緊:“嗯,結果出來了以後,我又讓專業機構再次進行了鑒定,結果就是這樣。”
“怎麼會呢?”江際白動了動唇,她的嗓音輕得幾乎聽不見。
阿普不知道如何解釋。
崔遲想解釋的,但不知道該從哪裡解釋起。
他想先說,小時候剛滿月的她有多麼可愛,就像一團雪團子。
他又想告訴她,有一天他們不小心把她給弄丢了。
他還想告訴她,是他錯了,他應該堅持找她的。
他還想說,還好他的骨髓和糯糯匹配。
但此刻他最想說的是——對不起。
對不起,沒能找到她;
對不起,讓她成為孤兒;
對不起,抱回了一個孩子替代了她;
對不起,為了養女還傷害了她。
一瞬間,所有的荒謬感都籠罩在江際白的頭頂。
江際白抿緊了唇,想笑,又覺得嘲諷,她眼眶有些濕,她深呼吸,隐忍了下去,閃着淚光,笑得譏嘲:“這是命運在跟我開玩笑?”
崔遲想伸出手去碰碰她,或者說什麼安慰她,但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。
他始終是做錯了。
他讓自己的女兒流離失所,在社會的底層中被踐踏,被蹂躏,被羞辱。
而這些欺負他女兒的人中,也包括了他自己。
江際白思緒混亂,她腳步有些不穩的後退一步,阿普及時扶住了她。
她怎麼會是崔遲的女兒?
她想到崔婉婉,想到崔揚,還想到了崔夫人。
她眼睛微微眯起,兩步跨到崔遲面前,半蹲了下來。
她看着崔遲,眼神中皆是執拗。
“你說我是你的女兒?什麼女兒?私生女嗎?那我生母是誰?”
崔遲不敢看她的眼睛,混沌的眼珠隻看着自己的膝蓋。
“際白,你才是我的親生女兒,婉婉…婉婉,她是我抱來假扮你的,沒有任何人知道。”
“呵呵,”江際白冷笑兩聲,“假扮?我就這麼不配做你們的孩子?”
“不是的,際白!際白,對不起,是我沒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,是我們弄丢了你,卻沒有找到你。為了讓家庭安甯,所以我随便抱了一個年級相仿的孩子來當你…”
江際白這下真的笑出聲了。
“所以…這麼說,崔夫人就是我親生母親?崔揚是我親哥哥?”
江際白忍着怒火,從嘴唇中蹦出一個個字。
“對。際白,之前我們不知道是你…所以對你造成了很多傷害…請給我們一個彌補的機會…爸爸真的錯了…”
江際白慘白的臉竟然牽扯出一絲笑,隻是笑的極其諷刺,
“我這輩子都沒怎麼開口叫過爸爸,因為沒有機會。我也不知道爸爸是用來做什麼的。我以前小時候沒有爸爸…現在更不需要了…”
江際白轉過身子,背對着崔遲。
她本能的逃避這種事實,這種認知。
此時此刻,她甯願她的爸爸就是早早出車禍去世的老實男人,也不願意她親生父親是這樣一個人。
他根本就是把她給丢了。
然後呢…
随便找了個人來代替。
日子也是一樣的過,看樣子還更幸福。
他有沒有想過,那個被他丢掉的女兒在哪裡生活?有沒有好心人待她?會不會被野狗叼走?還能不能活下來?
沒有,通通沒有。
她像被人遺忘的包袱随便扔了。
“際白…我…對不起…我…真的…”
“你走吧,我就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。”
江際白的聲音冷淡的就像一陣帶着刀子的寒風,吹過人的面頰,輕易的劃開上面的皮膚,然後鮮皿淋漓。
崔遲望着她決絕的背影,深深的歎了一口氣,然後自己慢慢的推着輪椅走出了房間。
門再次關上。
江際白雙腿一軟,就掉到阿普的懷裡。
她臉色很不好看,嘴唇也抿的很緊,她像隻鴕鳥将自己埋在阿普的兇膛前。
而後,一陣嗚咽的哭聲從他兇前傳了出來,聲音悶悶的。
她哭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。
真的太搞笑了。
爸爸?
崔遲?那個曾經為了崔婉婉,威脅她要永遠離開這座城市的人。
為了拆散她和蘇今昱,讓蘇今昱對她死心,還逼她錄下了一段台詞的人。
而現在,他怎麼敢讓她認他?
不止是崔遲,還有崔夫人、崔揚應該也會覺得很難堪吧!
崔揚,疼妹妹疼到了骨子裡了。
為了這個妹妹,她被他害得好慘好慘啊。
喝酒被設計成陪酒妓、女,被警察掃黃打非抓進局子。在監獄裡還被人特殊招呼,差點一條命交代在裡面。
後來還煞費苦心将她和糯糯騙到他家,然後用藏獒吓她和糯糯。
呵呵,這種人是他崔揚?出去說給誰聽,誰也不相信吧。
至于崔夫人,就更可笑了。
僅有幾次的溝通,也沒有一次的正常的。
她對她的厭惡和不喜已經很明顯了。
啊,江際白想起來了,這個崔夫人上一次打了她一巴掌,抓了她頭發,還用難聽的話罵她。
這樣的人,是她的母親?
阿普兇前的衣服已經被淚水浸濕。
阿普如鲠在喉,他兩人之間隻有沉默。
江際白低下頭,呼吸綿長,她梳順了一下頭發,淡淡地笑了笑,她嗓音有些顫抖:“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嗎?我需要時間冷靜思考。”
阿普沒說話,卻安靜地抱住了她,然後,過了一會,他在她的耳畔低聲道:“寶貝,讓我陪你吧,你就當我是個恒溫的人形沙發,質感很好的。”
江際白低下眸子,晶瑩剔透的淚落在阿普的手背上,滾燙濡濕。
崔遲走出房門,混沌的眼睛裡落下兩行淚水。
他從來沒想過,他離他的女兒,會這樣近,原來他們早就有接觸了,原來她就在他的城市,還默默的來到了他身邊。
他隻覺得身體裡的皿液轟一聲,全都沖上了腦袋,他面紅耳赤,心裡一瞬間各種情緒湧了上來,震驚,激動,還有羞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