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太公笑着低下頭,盯着自己的腳尖,目光逐漸變得複雜。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半個時辰之後。
釘床被取來了,是用馬車擡來的。
八個大老爺們,用盡吃奶的力氣,擡起來的時候,額頭上青筋爆起,浸出了一層層的汗水,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釘床放下。
釘床比平日裡睡的床要大很多,長寬足足有十尺,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部是鋒利的釘子。
單單是看着,就讓人頭皮發麻,眼睛發緊。
一台釘床。
将告禦狀的他們和皇帝分隔開,就好像是楚河漢界的邊界。
宋太公上前,“那個要告禦狀,就走過釘床,跪在皇帝面前去,老夫現在提醒你們,你們還有後悔的機會,一旦走上了釘床,就不可以後悔了。”
“不悔!”
“成,那就開始吧,你們來吧。”
宋太公向後退了兩步,距離釘床遠一些,不然,釘子穿破腳掌的一瞬間,四下迸濺的皿,一定會濺到自己的身上,他等會兒還要去平西侯府喝喜酒的。
不能太埋汰。
否則人家又要說他宋太公窮酸又不懂規矩了。
陳阿旦毫不猶豫的站起身。
釘床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,當初用滾燙的烙鐵在自己臉上烙字的時候,他不是也承受下來了?
為了進京城告狀,防止威甯侯的人把他認出來,用匕首将整半張臉上烙下的那個賊字一刀一刀的劃下的時候,他也是硬生生的忍了下來。
肉體上的疼,和精神上的疼相比,根本就不算什麼了。
陳阿旦剛起身。
餘光忽然掃過了跪在自己旁邊的小孩子孫寬。
他拍了拍孫寬的頭,“我馱着你。”
孫寬愣住,半晌沒反應過來。
小孩子身體嬌嫩,腳底闆又嫩又薄,搞不好,這一趟走下,這輩子就要毀掉了。
但是自己就不一樣了,自己的後半輩子,就為了讨回一個真相和公道,隻要可以成功,哪怕讓他命喪于此,也是甘心的,毫不猶豫的接受的。
若是,在此之前,能護住一個孩子,也算是他的功德了。
說完之後。
陳阿旦清澈的目光看着宋太公,“我可以馱着他嗎?”
宋太公搖頭,“不可。”
孫寬也起身,拉住陳阿旦的手,“叔叔,謝謝你的好意,不過,我也是可以走下去的,我會親自為枉死的一家人讨回公道。”
陳阿旦笑笑,“好樣的,你爹娘會為你驕傲的。”
陳阿旦第一個走上去。
腳底闆落在釘子上,幾乎可以聽到噗哧噗哧噗哧的聲音,那是一個個釘子刺穿腳底闆的聲,原本在喧嘩的百姓們也紛紛閉上了嘴巴,盯着眼前的一幕,原本眼睛裡閃爍着看熱鬧的光,此時此刻也暗了下來。
孫寬脫了鞋襪,也走上去。
宋太公皺了皺眉頭。
他也是有孫子的人,自己的孫子看上去和孫寬的年紀差不多,平日裡劃破手指都要哭的驚天地泣鬼神,哭的家裡所有女眷都去哄他。
有些不忍卒視。
孫寬走過的地方,也是皿迹斑斑,不過沒有陳阿旦那麼嚴重。
宋太公猜測大概是因為小孩子身量輕。
後面的一群人,見狀以後,也一個個,勇敢的起身,腳落上釘闆。
圍觀的人們已經替他們感受到了刺骨的疼。
可偏偏他們卻一聲不吭。
哪怕是最小的小孩子,也咬緊牙關,在釘床上,像是螞蟻一樣,慢慢而堅定的移動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