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
是剛才發短信的号碼。
許靜安把久久抱到隔壁房間,說:“寶貝,姨姨接電話,你在這裡玩會,好不好。”
“嗯,去吧。”
許靜安掩上房門,顫抖着伸出手,按下接聽鍵,貼到耳邊,鎮定地喂了一聲。
電話那頭一片沉默,沒有任何聲音傳來,可她感覺一股寒意從聽筒中滲透出來,仿佛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。
"不說話我挂了。”
“你女兒長得很好看。”令人毛骨悚然的男聲從聽筒中傳出,低沉而沙啞,語調怪異且緩慢,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扭曲和狠毒。
“你是誰?”
手機那邊傳來沉重的呼吸聲,短促的笑聲傳來,充滿邪惡。
過了一會,那聲音全部消失。
許靜安失魂落魄地将手機拿下來,她知道,那人已經挂掉。
樓下傳來熟悉的梅派唱腔,唱的西廂記選段,蘇墨白開始教課了。
外面鮮活的聲音平複不了她的恐懼。
許靜安沖到隔壁,緊緊地将久久抱進懷裡。
她顫抖着手捯饬了好一陣,才給久久戴上網子,纏上頭布,将鳳冠戴到她頭上。
鳳冠襯的小團子無比好看。
久久眉眼象極了她,孔雀眼,眼尾上翹,眼睛晶亮晶亮的。
她邁着小碎步走了幾下,翹着一對蘭花指,眼睛骨碌碌轉動了兩下,嘴裡奶聲奶氣唱着。
遺傳真是奇妙,這小丫頭整日耳濡目染,學得惟妙惟肖。
“好棒!”許靜安手機拍照,對久久豎起個大拇指。
“姨姨,我還會唱!”
許靜安豎起手指噓了一聲,久久捂着嘴笑。
電話那邊的人是誰?
她已經這麼小心了,怎麼還會有人查到久久。
二樓隔間。
房間裡擺着兩個老式雕花木床,白色蚊帳透着濃濃的年代氣息。
許靜安坐在床沿上,摸着床上的棉被,那裡似乎還有外婆的氣息。
走到内間,博古架上擺着個黑白兩色的老式唱機,格子裡擺滿了黑膠唱片,高高的書架上擺滿了書。
許靜安挑出一張唱片,輕輕放進唱機上,将音量調得很低,搭上唱針,抱着久久在躺椅上躺下。
外婆的梅派唱腔是當年業内公認最好聽的。
這婉轉清亮的聲音也貫穿了她整個孩提和少女時代。
久久趴在許靜安身上,攏着嘴在她耳邊說:“太外婆唱的最好聽了。”
許靜安在她臉上親了一口,靜靜聽着,隻有外婆的聲音能撫平她的恐懼。
外婆在世時,是她和蘇墨白的保護傘,外婆離世後,失去她的羽翼保護,他倆嘗盡悲歡。
她從書桌下層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,翻看起來。
穿着各式校服女孩,留着十年如一日的短發,看起來像男孩。
十歲以前的她又瘦又小,十歲以後,像圓球一樣被吹了起來,胖胖的,皮膚是泛着健康的小麥色。
也難怪......郁辭認不出她。
她的手指摩挲着一張照片。
身着旗袍的女人,精緻得體,搖着刺繡團扇,眉眼清冷孤傲,一旁坐着的女孩柳眉鳳目,頭發齊耳,臉上挂着嬰兒肥。
她喃喃低語:“外婆,好想你。”
自從外婆離開後,她身邊的不懷好意都露了出來。
許靜安放下相冊,又從書桌下層拿出一個鐵盒,打開。
藍、白條紋的加厚運動服上躺着個空飲料瓶,瓶身上的包裝紙已經泛舊,上面寫着一串數字。
記憶裡,他摸着她頭頂雞窩似的亂發:“小滿,來雁城記得找我......”
那道聲音非常溫暖。
是夜。
雲蔓來的時候,神情落寞,眼睛又紅又腫。
許靜安炒了幾個小菜,三大一小坐在八仙桌上吃飯。
雲蔓數着飯粒吃着,許靜安和蘇墨白沉默作陪。
久久感受到了大人之間的沉悶氣氛,小手不安地扒拉着雲蔓的腿,眼巴巴地看着她。
“雲蔓媽媽,你多吃點飯飯,小菁老師說,不能挑食,吃光光才是好孩子。”
雲蔓嘴角扯出一絲微笑,深吸一口氣,埋頭又深扒了一口,眼淚飛進碗裡,又扒進嘴裡。
“雲蔓媽媽知道,久久你看,我吃了好大一口!”雲蔓嘴裡含着米飯,含糊不清的。
久久拍着小手說,“雲蔓媽媽,乖!”
“墨白哥,小滿,我還有沒有機會拿到潮笙的撫養權呀?”雲蔓紅着眼睛問。
“你用什麼去争?”蘇墨白提起紫砂壺,往空杯裡蓄茶。
用什麼去争?
一個在瀕臨倒閉的劇團裡唱戲的,工資低不說,還經常發不起,沒錢沒權沒勢,拿什麼去和孩子父親争。
“小舅舅,蔓姐,今天我接到一個電話。”
許靜安平靜地拿出手機,屏幕上正是她抱着久久出現在墓園的照片,在兩人震驚的目光中,講了接到電話的事。
“會是誰?小滿,有人跟蹤你。”
許靜安低頭看着照片,“反正不是朋友。”
蘇墨白沉吟道:“你盡快帶久久去離開這裡。”
許靜安目光堅定地看着他,說:”既然被盯上,躲避是沒用的,我等他們現身。”
......
許靜安陪蘇墨白做了幾天複健,這天,她接到侯老的電話,讓她送簡曆和資料去雁城劇團,她便訂了晚上的飛機回雁城。
久久抱着她哭,不讓她走,讓許靜安留在明城,她說她不喝奶粉了,給她米飯吃,偶爾喂點葡萄給她吃就行。
許靜安心酸不已。
往後,她再也不會跟久久分開了。
臨走前,許靜安留了五萬塊錢給雲蔓,雲蔓不收,“小滿,你也沒多少錢,雁城物價高,還要給墨白哥治腿。”
”我有錢。“
許靜安将錢放在茶幾上,語重心長道:
“蔓姐,六年了,該翻篇了,人不能活在過去,要往前看,潮笙無論在不在你身邊,都是你的兒子,你該為自己打算了。
離開這裡吧,你和小舅舅都跟我去雁城,去那裡開始新生活。”
雲蔓扯唇一笑,“道理我都懂,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,我資質一般,在團裡現在是老人了......在哪裡不是混日子。”
許靜安:“别看輕自己,我外婆常說你堅韌,會有大成就,這世道戲劇在沒落,我們要堅守,但要先解決生存問題。”
雲蔓笑:“我跟你不一樣,你除了唱戲,還懂很多,可我隻懂這個,還唱不好,要是有你天賦的三分之一,我做夢都能笑醒。”
許靜安把頭擱在雲蔓肩上,緊緊擁抱住她:“謝謝你,雲蔓,你為我犧牲了很多。”
久久鑽到兩人腿中間,抱着兩條不一樣的腿,仰着臉,眼裡是晶亮的淚花:
“姨姨,你下次什麼時候回來?”
許靜安俯身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,溫柔地說:“等久久睡的香香地起來,姨姨就回來了。”
......
高力弛無奈地站在郁莳的辦公桌前,一臉忐忑。
他打了幾次電話,許靜安都說沒時間,房子沒法過戶。
他決定坦白自己辦事不力。
“她沒說具體時間?”
“嗯嗯,夫人說她很忙,可我前兩天去十九樓問了,她已經離職了。”
不止離職,還說自己要結婚,這不就是要公開的節奏。
郁辭愣了一下,工作也辭了?
不在時光集團她能去哪?
沒學曆,沒能力,她能找什麼工作?
“郁總,要不您回家跟夫人說一聲,請她在授權委托書上簽個字。”
郁辭睨他一眼,高力弛吓得趕緊低下頭去。
“算了,先放一邊吧。”
高力弛如釋重負地離開郁辭的辦公室。